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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肥皂】Aparichito:Unaware

  • 作家相片: 饭桶
    饭桶
  • 2021年9月6日
  • 讀畢需時 15 分鐘

ho2 相关

大量剧透

请注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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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头下的竹林莲此刻显得很安静,窗外夕阳的光斜打在他的脸上,那抹深蓝之中便添上一层橘红。

和中学时不同,此刻的人影在世界眼前触手可及。火光般映照在他脸上的红色也不再向过去一样令他空虚仓皇。现在他很满意这两种颜色的结合,于是手指一动留下了这个瞬间。

手机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快门。照片里的竹林莲还在专注地看着书,而镜头里的竹林此刻已经抬起头,眼中流露出不满的神色:“你在干什么?”

“我在拍你啊,阿莲。”月见里故作无辜,手里的动作一刻没停,大大咧咧地在偷拍对象面前把新拍的照片设为屏幕桌面。

经过这段时间不情不愿的相处,竹林已经完全理解和月见里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毫无意义。暴力从来没有离开月见里世界,只不过他的暴力变得更柔软、更有迷惑性、躲藏在那张令人望而生厌的开朗笑容下;而至于争辩更是白费功夫,月见里早就疯了,他深信他那套编造出的歪理,甚至想把自己拉进同样的疯狂之中,相信他只是无害的野兽。

竹林轻啧一声,就把视线从月见里脸上移开,投回手中的书本当中。这是一种消极拒绝的暗示,但已经比几个月前刚把竹林接回家里来时要好太多。尽管歇斯底里的竹林莲有另一种风味的可爱,不过他并不想弄坏自己的玩具,所以这样乖乖的就很好。

客厅的纸箱收拾得差不多了,月见里干脆放下手头的整理工作走到竹林身边。

挑选这间公寓时,月见里单纯只是看中 8 楼不高不低的楼层和顶楼的风景。客厅的这面飘窗则是意外之喜,看房时他就意识到这个飘窗要塞自己实在太小,但是他没想到放一个竹林莲在这却是恰当好处。他的阿莲和他一样满意这个角落,尽管竹林研究员臭着一张脸从没有明确表态,但他撂下话搬家期间什么都不会帮世界之后,在某一天悄悄用靠枕和毯子打点好飘窗。

这里成了竹林莲日落时固定的座位。

月见里觉得竹林就好像一只蓝色的猫咪找到了心仪的纸盒,但他不说,免得惹猫猫生气。

“阿莲,家里差不多都整理好了,稍微给我一点就奖励嘛。叫我一声名字看看?”

竹林莲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是眉毛皱得更紧。

月见里本来就没报太大期望,看他气恼又憋着不说的样子,只觉得自己的玩具着实有趣:“好歹让一个位置给我坐呀?”

这次竹林的眼皮动了,他冷淡地瞥了月见里一眼,视线交错的那个瞬间月见里就接收到对方传来的信息。

滚。

他不在意,拍到好照片的月见里心情很好。以前月见里还在大学校队的时候,教练常把“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”这句话挂在嘴边,现在没有座位就创造座位也是一样的道理;他抬起竹林莲的脚踝,占据了飘窗的另一边,前研究员的腿无处可放,只能在世界的半强迫下搁在对方身上。

再大的飘窗对于两个男人来说都显得拥挤,身体之间的贴合令竹林莲感到不安。世界的手握住他的脚踝之后就再也没有松开过,他像把玩玉器一样抚摸着竹林脚踝上的疤痕,什么都不说。竹林就在这种沉默中越发显得仓促,他讨厌世界的接触,讨厌世界的气息,讨厌世界手掌中透过来的热度。

他很想跑,躲到这个屋子里最远的房间里,锁上门,永远都不要见到这张脸。但一种奇怪的好胜心让他留在这里:这是他的位置,是属于他的地点,凭什么要逃跑的是他?

而且这个房子是世界的,哪一扇门的钥匙他没有。竹林默默这样想着,手上的书已经有几分钟没有翻过。

“你的脚好凉。”月见里世界握着他的脚踝,烧伤的疤痕组织比正常的皮肤更加干薄柔软,摸起来有些起伏,不如普通的伤疤那样光滑,“即使是夏天,也不要一直光着脚呀,阿莲。这里的伤口还会痛吗?”

竹林再一次抬起头皱着眉看着对方。他的思绪被完全打断了,为什么月见里能够轻而易举说出这样的话?这样普通的对话,能够发生在全日本任何一间屋檐之下,唯独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。

他们两人是这样的关系吗?月见里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,让竹林有一种错觉,好像他们的过去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,不过是两个中学时期的同学在成人的世界里重逢罢了。

注意到竹林莲的视线。世界对他笑了笑,亲昵地捏了捏他的小腿。他们之间的话题通常就是由世界开启,这一次也不例外。

“你在看什么?”他又问道。

“精神疾病相关的书,”竹林莲没好气地回答,“好治治你有病的脑子。”

“阿莲,看书的时候也想着我呀,我真的好高兴。”前研究员的讽刺反倒让世界的心情变得更好。他顺着竹林莲的小腿往上摸去,对方的肌肉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紧绷,可依然在他手里依旧软绵绵的。他的阿莲还是太瘦了,月见里思考起今晚的晚餐,再重一些的话,抱上去手感一定会更好吧。

与他相反,竹林的脸色阴晴不定。

“月见里……”他的语气不像刚才明嘲暗讽世界时那样随意,剩下的话被他警惕地藏了回去,一边打量着月见里的脸色,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。

“你紧张了,阿莲。害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?”他侧过身向对方倾去,竹林条件反射似的向后缩。可飘窗只有这么大,他最多只挪动了一厘米的距离……月见里世界第二次为这面飘窗感到满意。这时太阳已经沉得更低,最后遗留在世间的光芒更猛烈地燃烧着,透过玻璃落入竹林的眼中。在那个虚幻的学校里,竹林莲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,尽管他的复仇不只针对月见里,那样生机勃勃的玩具还是让月见里感到新奇。

但是还是现在更好,在他身边的竹林莲才是最好的。此刻那双深蓝色的眼瞳中,火光燃烧着的无论是憎恨、恐惧、嫌恶,还有他从不肯承认的依赖、渴求,或许还有别的什么……一半来自过去被他欺负过的孩子,这些感情是为了月见里而诞生的。

只为了月见里而诞生。

或许是他靠得太近了,注视得太久了,竹林莲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,咬牙忍耐着短而急促的呼吸,这一切都是他应激的前兆。

今天的玩具是个好玩具,月见里不想让他坏掉。

在过度紧张的竹林眼前,红发男人突然露出一个直率到有些傻气的笑容,笑眯眯地撩开挡住对方视线的刘海,然后又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。

“——我怎么会对阿莲做奇怪的事呢。这书是讲什么的?竹林博士,你可要对症下药啊。”

他看见竹林莲稍微松了口气,将信将疑地撇了一眼手上的书本。

“我觉得正符合你的症状……”他的语气比之前缓和,少了讥讽,多了些讨好和妥协,更有一些研究者讨论学术时的模样。竹林把书竖起来,书名就坦荡荡暴露在世界的眼前。

《亲密关系与家庭暴力案例研究》

月见里本是清空万里的心情无端蒙上一层阴霾,反映在具体表现上,就是他不自觉紧紧握住竹林的小腿。一个婴儿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大人的手,多少会让人感到可爱;可一个能在游戏厅挑战拳击机历史记录的体育生真使上劲……竹林觉得月见里的手指快扣进他的骨头里了,他丝毫不怀疑月见里如果毫不收敛,能这样掰断他的腿骨。

这种情况下,竹林莲也顾不得委曲求全。他用另一条腿狠狠踹了月见里一脚,并没有什么功效——或者说有一小些。月见里世界松开手,血液再度流通之后,痛感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。竹林倒吸了一口冷气,他还没想好之后要怎么对付月见里,就感觉对方拉开他的脚腕强硬地挤到他的两腿之间,拽着他的腿往下一拖,他就整个笼在世界的阴影之下。

这个暧昧之际的姿势让竹林莲的心脏开始狂跳,却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费洛蒙的吸引。太阳已经快要沉入不远处的高楼之中,月见里逆着光,让他很难通过表情判断对方的心情。可是那双眼睛竹林莲太熟悉了:因为露出笑容而呈现出微微的弧度,眼中却不带丝毫的笑意,他的整个中学时代都被这双眼睛折磨。

这双眼睛又回来了。

“月见里世界……!”一股寒意窜上竹林莲的背脊,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那个懦弱的自己正在诱劝他,就和以前一样低头认错吧——认错、听话、忍耐过去,至少现在的月见里下手比以前轻多了不是吗?另一个并不成熟的自己则竭力维持体面,他是竹林莲,是和月见里一样的个体——他只会比世界更优越,因为他没有错,错的是月见里世界。两种思绪拉扯着他,他知道最终获胜的永远都会是成年的自己:“你发什么疯!”

——当然他也知道,自己的挣扎无非是飞蛾扑火。

月见里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按在飘窗的窗沿上时,动作已经有些粗暴。倒没有真的弄痛竹林莲,但他知道月见里已经开始不耐烦——但是为什么?

书早就落在地上,为什么这本书会刺激到月见里?竹林莲百思不得其解,而这种未知的恐惧正在慢慢将他拖入过去的记忆:那个没有任何原因,就将殴打他看作消遣的恶魔。

恶魔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了。

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两个人的事情感兴趣了?”

他问完之后,看到身下的竹林莲一愣,脸上强忍着的恐惧慢慢化开,继而变成困惑和迷茫。受害者停止了挣扎,他的身体在世界的挟制下放松了,也不再躲闪月见里的目光:“哪两个人?”

“……?”

“……?”

“就是生我的那个女人,还有那个男人。”月见里嫌恶地补充道,然后就看见竹林脸上的迷茫更甚,几乎能看到他的脑袋上一个一个冒出来的问号。

“和他们有什么关系?事到如今,你还要把你的变态推脱到你父母身上去?”这句话并不太有攻击性,只是竹林在阐述事实,但下一句话的语气就恶劣起来,“有他们没他们你不都有病?最多我负一部分责任,你可能在保健室喝药喝得脑子更不正常了。”

竹林骂完才觉得后悔,也许是最近相安无事的相处让他失去了一些警觉,他变得更容易流露情绪、开口辱骂月见里的为人处世。通常这个人都会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,乐呵呵地贴过来强迫他进行补偿——但竹林莲无法判断自己现在是不是在火上浇油,而后悔为时已晚。他说完就咬紧牙关扭头不再去看世界,做好心理准备恐怕今天日子不会好过。

可他等到的却是月见里松开他的手腕,搂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。喷洒在他脖颈间的呼吸很热,总让他想起那次事件最后月见里狠狠在他肩膀上留下的咬痕。他觉得月见里又要咬他了,但月见里没有。他抱着竹林待了一会儿,离开时又是平常那个好脾气的月见里世界。

“对不起阿莲,我把你弄痛了吧?哎呀,我也是不小心的,就原谅我吧?”他卷起竹林莲的裤脚,不出意外看到对方的小腿上逐渐浮现出乌青之色,唉声叹气地摸了起来。

莫名其妙被世界摆弄一番的竹林莲已经气得心里冒火,月见里根本不准备掩盖自己乘机揩油的行为。他又踹了世界一脚——被对方以“你的腿都淤青了不要剧烈运动”为由制止;竹林阴沉着脸坐回飘窗边缘,他试着将腿抽回到自己这边。世界没有阻止。

“阿莲不是因为那两个人看的书,既然你想承担起让我变得不正常的责任……那这本书就完全不适用于我呀。”

“怎么不适用?我在研究家暴的起因和形成,刚才的情形就是最典型的案例。”他说到家暴时狠狠瞪了世界一眼,“最终得出结论,会对妻子使用暴力的男人,单纯只是缺乏男子气概的懦夫罢了。”

竹林觉得自己的这番含沙射影多少会刺痛月见里,可后者听完他的话完全不恼火,只是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。

“阿莲……”月见里近乎小心翼翼地开口,“你是在说我对你动粗没有男子气概吗?那……”

话到世界嘴边,又莫名有些说不出口,他仔细端详着竹林莲的脸色,才把后面的话说完:“那你的意思不就是,我是丈夫而你是……”

他看见竹林不太健康的苍白皮肤染上绯色,并非因为窗外最后的霞光。

“滚啊——!!!”

“好——好,别发脾气,要是在我遭报应之前你就气死了,是不是特别亏?”他对胸口剧烈起伏的竹林莲眨眨眼,起身捡起地上的书本。

封面被压折了一角,只露出“亲密关系”四个字。

月见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封面,然后问:“阿莲,你想用这本书来解决我的问题……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有多亲密?”

竹林莲已经被惹恼了,他说不过世界的时候只会采取沉默以对的战术。夕阳完全消失了,屋内的阴影开始蔓延,飘窗外的景致黯然失色,他不想再留下来听月见里说任何胡话。

月见里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。

他刚有起身的动作,月见里就坐回飘窗旁,外面的世界广袤无边,里面的世界只给他这一小片囚笼。

“对不起。”囚住他的世界再度道歉,当这个人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时,竹林莲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过去——包括现在他会那么受欢迎,“在不想弄疼你的时候让你感到疼痛,我会补偿你的。”

竹林忽略了这句大有问题的宣言,情势一下变得微妙起来。月见里捧起自己的脸,慢慢拉近了距离,他总是更偏爱被毁容的那一部分,将丑陋的伤痕看作是他留下的痕迹。

“让我补偿你,阿莲很喜欢接吻吧?”

竹林终于耐不住这种暗流涌动,准备破口大骂。

就在这个时候,月见里吻住了他。

***

他总是用亲吻来安抚竹林莲的情绪——在亲手让那个人崩溃之后,再一边吻他,一边承诺永远爱护他的誓言。

那个狗屁 CAP 组织唯一的优点,就是让他的竹林莲在纯白的环境里度过这么多年。没有品尝过爱欲,没有品尝过性的滋味,连拥抱、接吻的初体验都完完整整留给世界,他可以尽情在这张白纸上留下自己喜欢的痕迹。

月见里其实对竹林莲并没有那么多肉体的欲望,他交过足够多的女友,性也不过如此。接吻和上床像是例行公事,一个能抚慰竹林莲崩溃后脆弱的神经,另一个则是保证自己从内到外完全占有玩具的一切。

可今天的亲吻有些不同。

竹林莲是清醒的,反而是他像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。

偷袭成功之后,竹林一点都不配合地在他怀里挣扎。这是他没有见过的新奇反应,月见里给了他的玩具更多自由,竹林成功在下一个亲吻前叛逆地扭过头,那个吻就落在他的耳畔。烧伤延伸到这里就消失不见,反过来可以看作对月见里的邀约。他沿着凹凸不平的疤痕,吻过玩具的眼睛、玩具的脸颊、玩具的鼻梁,最后如愿以偿地贴上玩具颤抖着的嘴唇。

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件事情。

玩具会有望向远方的眼睛,柔软温热的皮肤,和线条挺拔的鼻梁吗?

竹林莲如果不是玩具的话,又该叫他什么呢?

他离开竹林时,后者显得气喘吁吁。博学多识的竹林研究员在吻技方面一窍不通,连换气的时机都找不到,他的抵抗像是笨拙的邀请,在世界眼里显得可爱至极。

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可爱的玩具。

他决心先放下对于新称呼的思索——名称只是个代号,无论如何他的喜爱都不会改变,那么现在重要的就是补偿今天竹林莲受的委屈。

“阿莲,你说我们的关系有多亲密?”世界不依不饶地再度发问。

“我们的关系——”竹林用力用衣袖抹过嘴唇,像是要把世界留下的一切痕迹都擦掉一样,“我们才没有什么关系!只不过是诱拐犯和人质,强暴犯和受害者之间的关系而已!”

他还想再骂几句,世界的腿抵着他的股间蹭了蹭。一时之间竹林的脸变得煞白,然后是滴血似的红。

他们都没有明说这个违反受害人本意的身体反应。

“……你还要坚持这个说法?”

“我们之间不会有别的关系!”

“唉,阿莲……”月见里叹了口气,对竹林的嘴硬轻轻摇了摇头,驾轻就熟地从飘窗上抱起他的玩……同居人,“那我可没有让全世界偷窥人质的癖好,我要到床上强暴你了。”

这种陈述总让人难以回应。

我要到床上强暴你了。

好——那强暴就变为互相同意的性行为。

不好——强暴本就要违反受害者的意图,这个回答只让人觉得可笑。

从客厅到卧室短短几步路上,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让竹林莲挣脱。他确定这个时候月见里对他没有防备,甚至他隐隐约约感觉到,只要他拒绝今天晚上就能安然无恙地度过。只要他给月见里一个响亮的耳光,房门关上之后,月见里就不会进来。

但是直到他被放在主卧床上,竹林莲都没有动手。理由有很多:反抗他可能会挨打,或许会换来更加恐怖的后果,到头来世界总会要强迫他。借口想要找出多少都行,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错误归根到底都是月见里犯下的恶果。

房间的灯罩还没来得及安装,光秃秃的白炽灯泡发出刺眼的光。月见里脱下身上那件穿旧了的来打 T恤,同样是男人,他们的体格相差甚远,仿佛两个不同的物种。受欢迎的体育生,内向的胆小鬼,或许本来就是不同的生物吧。竹林有些陌生地看着再度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具肉体,骨架比他记忆中的宽厚,肌肉也更加饱满,擒住他之后没有急着动手上垒。月见里搂着他的腰,黏黏腻腻地啄吻他的脖颈。

竹林嗅到对方发间些微的汗味,他拆装行李、收拾公寓,为了新家忙活整天。

“脏死了……”他小声嘟囔着,心里却没有反感的情绪。

“阿莲,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……”竹林看了眼世界,平静地将视线投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,“……把灯关掉。”

“可是我想看阿莲的样子。”

“……”竹林莲闭上眼,白炽灯的亮光隔着眼皮,在他视网膜上留下肉红色的亮点。他觉得喉咙很干,熟悉的语言变得生涩起来,“把灯关掉。”

这是一个太过隐晦的同意,细节就藏在他颤动的喉结上。月见里凝视了他很久,然后亲了他一下。

“好,我听你的,阿莲。”

***

发圈最后是竹林莲自己摘掉了,他的头发被世界揉得很乱,松散的马尾拖泥带水地锤在肩头。苦闷已经足够多了,再添一样都会让竹林莲发狂。

他扔掉发圈,回应了月见里的拥抱。世界搂他很紧,他则是像要把终身的宿敌撕成碎片一样,死死抓着对方,攀附着月见里的肩膀。

等他学会在喘息中找回自己的声音,竹林莲咬着牙在世界耳边说:

“我恨你。”

他的表情藏在黑暗里,连同声音和语言一起失去原本的含义。

“我知道,我也是一样的。”

***

他们折腾到夜幕完全降临,街灯和对楼的灯光朦朦胧胧倾斜进来,刺破了黑暗的面纱。

竹林莲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理他,好像刚才藏在面纱之下的情愫都是假的。但是痕迹确实留在月见里身上,浅而粗糙的抓痕遍布于他的脊背,和他之间受过的大伤小伤相比,痛感并不锐利,却绵绵不绝,像微弱的烛火在炙烤他的皮肤。

他不能再要求他的阿莲更多了。月见里很想继续抱着竹林,这个时候再说些过分的话对方一定会露出非常有趣的表情吧。这种往常给他提供许多欢乐的联想,现在却食之无味。他有一肚子的俏皮话可说,但看着竹林散开的乱发,他最后只是老老实实地安排了剩下的夜晚。

“我没有买菜,今晚吃便当吧。我去周围看看有什么好吃的,阿莲就在家等我吧。”

竹林没有回话。他听着月见里换好衣服,正门打开又咔嚓一声关上。房间里没有了恼人的声音,夜色安安静静包围着他,让他很难忽视从他身体内部涌现的话语。

关于刚才发生的事,也关于一直以来在发生的事。

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,关于过去,关于未来。

关于他自己。

竹林不想思考这种问题,于是他翻了个身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,拖沓着脚步走进浴室,随便点开一个视频节目驱散屋内的沉寂,然后扭开花洒。

落在他身上的最开始是冰冷的水珠,然后烫得像火,最后才回到正常的温度。月见里旧公寓的淋浴器也是一样,他已经习惯了。

他还记得第一次在月见里家里洗澡时,他花了一个小时确定浴室里没有危险;第一次和月见里上床,他在冷水下冲了 20 分钟,最后砸烂了浴室的镜子。现在他自然而然地向沐浴露伸出手,家庭装的沐浴露是苹果味的,月见里喜欢这种幼稚的气味,所以他也一直分享着相同的味道。

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。

竹林隔着氤氲雾气看着沐浴露上傻里傻气的卡通小人,两桶洗浴用品旁边还有一块透明盒子装着的肥皂。之前他曾经因为被月见里拖着出门,因为紫外线又是过敏又是晒伤,从那次以后家里一直常备着防过敏的无香精肥皂,哪怕刚搬来新家,月见里也没有忘记这件事。

他最终把手伸向那块肥皂。

出来的时候,手机上的节目也放到尾声。竹林没有仔细听,只知道讲的是一部叫做《Aparichito》的孟买老电影,主播声情并茂地描述男女主角最终选择以朋友的身份走下去时,男主角的感慨:

“我们像是一条河的两岸,不能相融在一起,但永远一起伴随着河流前行。”

他查了那部电影名的含义,Aparichito,unaware,无知与未解之谜,心想这关系用来形容自己和月见里正好。

***

月见里回来的时候是竹林给他开的门,他换了身衣服就忘了带钥匙。前研究员打开门,只留给他一个嫌恶的眼神,转身就走。月见里则是放好便当之后,就自然而然地抱了上去。

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常规。

竹林的发尾还是湿漉漉的,皮肤上能闻到一股水汽。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,原本应该停留在他身上很久的苹果香味一点都没有。属于自己的味道没有了,月见里觉得他至少应该在心里大发雷霆,可奇怪的是他的心很平静——太过平静了,叫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。

“阿莲,你不喜欢有香精的东西啊……”他一边揣摩自己现在的情绪,一边维持着往日的语调。可惜他在竹林莲面前一向伪装得不太好,怀里人的不安也透过皮肤传达过来。月见里知道昨天的自己会怎么做,心情好的话他会看着竹林莲重新洗一次澡,心情不好则由自己代为效劳;竹林也知道这一点。所以他们两个现在像是老旧的机器换上全新的零件一样,反而卡顿着不知怎么适应突发情况。

“那……下次我就都换成无添加的吧?”有人退让了一步。

“橙花。”有人前进了一步。

“嗯?”

“下次买橙花的香型。”

于是浴室内除了苹果的香甜,又多了柑橘的清冽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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