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教士
- 饭桶
- 2021年4月1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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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于群友 oc 的基础上,产生的奇怪故事。
一个伊修加德的教士,突然有了个怪诞的主意。
伊修加德有一位怪教士,人们从好几年前就开始这么喊他,以至于他原本的名字早就被遗忘在厚厚的历史文书当中。 怪教士住在靠近云雾街的一所修道所里,这间修道所之小,在神权根深蒂固的伊修加德实属罕见:总共两间四四方方的屋子,稍大一些的那间作为礼拜堂使用,摆放着哈罗妮女神的祭坛和几把用旧了的椅子;另一间屋子则用作生活起居,不过只放得下一张小床和一副桌椅。虽说家具都有长期使的痕迹,但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——太过干净了,反倒缺少生活的烟火气息。 怪教士过着极其规律的生活。他每天起得很早,在天亮之前打完前厅的教堂。早餐是一小块干面包和清水,修道所里没有做饭的设施,当然贫穷也是另一个原因。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修道所的开放时间,来祷告的大多是云雾街的贫民。和其他修道所隆重庄严的晨祷不同,小修道所的晨祷只有怪教士布道的声音。衣衫篓缕的人们只是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一会儿,很快就会离开,灵魂得到救赎固然重要,但首先要填饱肚子才行;云雾街的人只能比别人更早起来,希望这一天能赚到几个金币。 很少有人同怪教士交谈,他们知道教士帮不了他们,尽管对方性格宽厚而和善,穷人之间是无法互相帮助的。 送走最后一位信徒,怪教士锁上修道所的门,徒步前往神学院的藏书室,展开他“真正的工作”——誊写经文。 伊修加德那时候已经经历了许多苦痛,灵灾、邪龙的复苏、无尽的战争,在充满伤痕的土地上滋生出各式各样的欲望。骑士在战场上追求功绩,贵族盘算着如何占领更大的土地;更多的普通人,他们不了解战争的本质,也无法摆脱棋子的命运,只得投入宗教的怀抱中:他们祈祷自己遭受的苦难是来自神的考验,祈祷消逝的生命也有某种深刻的意义。 在这样的风气之下,人人都希望能得到一些“圣物”来保佑他们灵魂的纯洁,而不至于被龙族蛊惑而迷失自我。一位正教教士亲手抄写的经文,就是最好的礼物。 原本制作手抄本属于神学院学生的工作,让这些年轻人通过抄写更深刻地学习正教的教义。一群半大的孩子里,坐了一位年近三十的成年人,场面不免有些滑稽。怪教士这份工作从神学院一直做到了现在,毕业时他不懂得怎么去结交权贵,也不明白和同学维持良好关系的道理,结果直到现在依旧留在当时分配的小修道所,靠抄写经文的微薄薪水为生。 神学院会提供午餐,尽管只是简单清淡的菜肴,却是一顿热腾腾的饭菜。怪教士每天都会留下配餐的面包,等晚上回去分成两份,当做晚餐和第二日的早饭。 下午学生们各自有修习的课程或活动,藏书室里只剩下三两人。怪教士还会再抄几本书,他干这工作久了,写得又快又好。等手抄本的数量能换到足够的钱,他便不再工作,转而借阅这里的藏书——从学生时期到现在,他没有一天不造访藏书室。即使这样,怪教士只看了小半的藏书。 落日前怪教士就会回到修道所,提前准备好晚祷的场所,点上几根蜡烛。晚上来这里的人很多都不单纯,有的只是想在修道所里避风取暖,甚至有人会把冻硬了的面包偷偷凑在蜡烛旁烤。这些怪教士都当做没看到,只是站在布道台后,平稳地讲说着今天的经文。
小修道所见过许许多多风波,异端审问官突然闯进来抓人、酒鬼半夜砸开门闹事,还有清晨时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初生的婴儿,祈求他为这新生命祝福。 小修道所见过伊修加德最动荡的日子,正如守护着黑夜的长明灯,烛光在风雨中飘摇不定,最终见到了雨过天晴的朝阳。 新的大人物宣布和龙族和平共处,长达千年的战争结束了,到来的却不是喜悦。 而是迷茫。 被白雪覆盖的血液不会流回亡者的体内,尚未了结的仇恨依旧在寒风中咆哮;如果人类可以和龙族和平相处,那么为了伊修加德而献出的生命,他们还有什么意义? 许多人来找怪教士告解,但更像是透过他痛骂该死的革新派一样。一些暴徒期待怪教士露出难堪的模样,想看看正教的教士要怎么维护国家的形象。 “您认为,人类和龙族不能和平相处吗?”怪教士平静地反问。 “当然不能!”暴徒怒骂�,“它们杀了我的妻子(又或者是丈夫、孩子),我绝不原谅那些怪物!” “可我们也杀死了它们的……同类。如果有罪,那我们和它们各自承担着同等的罪行。” “这、这不一样!” “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?”怪教士波澜不惊地继续发问,“今天你要杀了龙族泄恨,明天就有其他龙族来残害你的孩子。你想要继续仇恨的旋涡——或者说你认为你能将复仇掐灭在苗床中,杀死世界上所有的龙?” 暴徒的脸涨得通红,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。 怪教士又说:“我无法要求你平白无故放下愤怒与憎恨。你要想发泄,就来打我吧。”
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数次,怪教士的眼镜新添了许多裂痕。
小修道所的教徒在战后多加了一种人:重新被伊修加德接受的异端者。他们显得比普通信徒更放松,也更健谈一些;况且他们也有自己的罪。在被流放的日夜里战争的残酷掩盖了内心的阴影,而战后,这些人也需要被原谅和宽恕。 怪教士从异端者那里听来了许多。 在某个早上,怪教士没有打开修道所的门,而是去了忘忧骑士亭。 “我要尝试喝下龙血。”他说,“希望能找几个身手不错的人看着,以防万一。” 几分钟后空空荡荡的忘忧骑士亭挤满了骑士和冒险者,人们都想看看这疯子长得什么模样。一位长年征战的骑士试图劝说他。 “你变成龙鸟之后,要是伤人,我们就必须杀了你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你永远不能回到伊修加德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外面还有很多仇视龙族的人,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变的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骑士见怎么说都没有,便换了一种说法:“你为什么想化身为龙,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?” “不是。”怪教士思考了一会儿,“我只是想知道成为龙鸟的感觉,我已经明白了人类的想法,现在我想知道龙族的。” 这个原因令骑士愕然。但围观的人们已经不想再听骑士废话,他们簇拥着怪教士出城——像簇拥一位圣人;他们催促着怪教士,深怕引来神殿骑士团的关注,以至于白白葬送了一出好戏。 每个人都拿着武器,只有怪教士手无寸铁,手里拿着个盛血的水囊——这是他从异端者手上拿到的东西。 他最后一次布道,并宽恕了在场所有人的罪——如果他们必须夺走自己的生命,刀尖上流淌的会是他喜悦的血液——然后毅然喝下龙血。 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人类化身为龙的场景,无论是暴乱的以太还是人身逐渐膨胀的姿态都着实恐怖。一声尖啸之后,人群当中的瘦小教士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黄褐色的龙鸟。 其实他们并不相信怪教士真会这么做,他们期待的是看怪教士哗众取宠的模样。而一只龙鸟出现在他们眼前,人们反倒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。 “要、要杀吗……” “……他可是教士……” 大家拔出了武器,可没有一个人动弹。 最终还是那名不放心跟来的老骑士,端着盾牌靠近了龙鸟。人们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龙鸟面前,从盾牌后伸出手——太可怕了!龙鸟会把他的手撕成碎片! ——然而没有。 老骑士触碰到龙鸟的颈部,他摸了摸,扯下自己黑色的披风,绕在怪教士——龙鸟的脖子上。 “……观察一阵吧。”骑士说,“看上去他没有攻击的意图。” 龙鸟看着他,深黑的瞳孔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,既没有表示赞同,也没有表示反对。
龙鸟被人们驱赶着远离了伊修加德,他——它不久之后就接触了野生的龙鸟和龙族眷属,它们看上去对龙鸟毫无兴趣,任由这只行为有些怪异的龙鸟在他们的领地上活动。如果龙鸟还能思考,它一定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——它每天自由散漫地寻找吃食,嚼几口树上的茶叶和地里的青葱,用它有限的脑袋理解事物之间的关联:积雪里踩下的这个脚印,会不会让明天的太阳升起?天上落下的水滴,又和那一天没有吃完的叶片有没有关系?有些竖起的石头上刻着古怪的符号,为什么它们总是连成一片,下面有些鼓起的土堆? 它听过高级龙族眷属凄厉的叫声,像是苦涩的泪落入它的胸腔。别的龙鸟都在怒吼着回应,它却在体会对方的痛楚。 有时无法放下仇恨的人们回来猎杀龙鸟群,其他龙鸟都会凶性大发、尖声哀嚎,只有它趁乱跑到远远的山头,莫名地看着细细长长的动物和龙鸟打来打去,红色的水落在雪里,裸露出褐色的大地。 还有些时候,一些人会悄悄来到它身边,给它带几个又甜又多汁的水果,然后偷偷在它脖子上绕上一圈东西。 龙鸟什么都不知道,它只知道每一天都有许多新奇的东西,每一天都很快乐。
在伊修加德,“披着斗篷的龙鸟”已经成了人们热议的话题。冒险者和各地骑士都密切留意着这只特别龙鸟的行为,尽管官方恳请大家不要贸然接触,还是有很多技高胆大的冒险者摸进龙鸟的领地,给曾经的怪教士送些吃食,再用一条崭新的披风换下它脖子上的破布。 龙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。它甚至不在意任何人来到它身边,异端者,伊修加德人,重甲的骑士,皮毛大衣的商人,小孩……哪怕是在龙鸟群因为邪龙的绝命哀嚎而发疯时,它依旧毫不动摇,任由人类接触,比野生的陆行鸟还要温顺得多。 有些人把它看做希望。一个化身为龙的人,一头与人友善的龙鸟。人们总是在渴求着某种意义,对他们来说,龙鸟的意义就是和平——和平是可能的!这就是怪教士要表达的!这位好圣人,用自己的血肉连接起两个种族的先驱者,异端者歌颂他的行为,保守派悲叹他的牺牲。
失去了教士的小修道所,成为了圣人的故居。 没有名字的怪教士,永远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。
龙鸟只是龙鸟,它考虑着明天要去哪里,寻找清新的芳草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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