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荒野上

人物：

一位国王：阿尔布雷特·桑西，塞勒涅的国王。

一位魔女：加布莉伊尔·霍华德，百合宁芙，传声的魔女。

一位史官：阿尔希。只是阿尔希。诗人。

一位主角：米拉。牧场的养女，狼群之子，满月的旅人。

***

满月之夜，黑暗的荒野。少女自东而来。西方岔路口燃着篝火，山楂树下坐着三人：国王，魔女和诗人。

米拉（自东而来）：多么奇怪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？月亮那么圆那么大，好像一面铜镜高悬在空中……啊，我走了好久；又没有鞋，露水沾湿了我的脚。好冷的夜晚，我浑身发抖……

（山楂树下）

阿尔布雷特：酒喝完了，夜晚仍未过去。如果没有两位高贵的女士作伴，这一晚将多么漫长。

加布莉伊尔：谢谢您，尊敬的陛下。阿尔希，雪中云雀，你愿意为我和这位国王献上一曲吗？

阿尔希：我很乐意——假如我是一只夜莺。请原谅我，两位大人，我的手指和舌头在夜间需要休息。到东方亮起曙光时，我愿为各位歌唱。

阿尔布雷特：那您呢，传奇的加布莉伊尔，我见您带着百合的号角。

加布莉伊尔：我的号角不为凡人吹奏，陛下。

阿尔布雷特：真是遗憾，到东方亮起曙光前，不知道还要多少个日夜。

加布莉伊尔：可敬的陛下，塞勒涅的统治者，酒精让您糊涂了。再长的夜晚，不过只有几个小时。

阿尔布雷特：无论如何——无论如何，这一夜太漫长了。哦！女士们，瞧啊！又一位旅行者，又一位被命运带到我们面前的陌路人。

米拉：多么奇怪，多么奇怪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？我又从哪里来？

阿尔布雷特：我是塞勒涅的国王，但首先是一个家教得体的男人。我要为你们两位的安全负责，让我问问那位来人——哎，过路人，报上你的姓名！

米拉：我是……我是米拉！

阿尔布雷特：米拉，米拉，多么简单的名字，这还不够好。告诉我米拉，你出身何方？是玛尔斯的米拉，还是伊丝塔的米拉？

米拉：玛尔斯？伊丝塔？我从没听说过这些地方。我是牧场的米拉。

阿尔布雷特：天下有那么多牧场！光是塞勒涅境内，就有六百六十六座牧场。过路的米拉，这还不够好。

加布莉伊尔：够好了，尊敬的国王。您没听出来吗？牧场的米拉还是个孩子。过来吧，小女孩，到我们的火堆旁歇歇脚。

阿尔布雷特：好吧！米拉，你听到吗？过来坐到我们身边，让火烤走你身上的寒气。阿尔希大师，请您这样记载——仁慈的国王在长夜中救济迷途的女孩。

阿尔希：不，陛下，我只唱我亲眼所见的。

阿尔布雷特：可惜！可惜！来吧，孩子，红发的米拉！坐到阿尔希大师身旁；这里有足够位置，你又这么小——像只兔子似的。

加布莉伊尔：兔子不会有这样热烈的颜色。我看她是只狐狸，火红的皮毛柔顺又靓丽，商人们会用黄金换取上好的火狐皮。我已经有白色的手套、黑色的手套、黄色的手套，但柜子里总是缺一副新手套。

米拉：我不是狐狸。

加布莉伊尔：那你是什么？靠近些，亲爱的小女孩，让我看清你的脸。

米拉：不，我不愿意。你的每句话都让我害怕，像牧草里掩藏的毒蛇。我宁愿再走进黑夜里，让潮湿的石子割破我的脚。

阿尔希：您吓到她了，青春永驻的仙女。赤足的米拉，不要害怕。加布莉伊尔有着春天的美貌，酷夏的恶毒和秋日一般宽厚而和善的内心。别让她的玩笑吓住你——宁芙的生命里没有严冬的残忍。

米拉：可我还是害怕她；她像一朵高傲的百合花，而我只是一颗小草。什么是宁芙，好姐姐，我还不知道你们是谁。

阿尔布雷特：看看我们，三个有地位的人，国王、魔女和诗人——竟然没有一位记得向陌生人自我介绍！让我们捡起礼仪。原谅我，小淑女，我是塞勒涅的阿尔布雷特，桑西国王。我的国土向西绵延，在月光下闪耀。

米拉：您好，国王陛下。

加布莉伊尔：你可曾听过古老的歌谣传颂诸神的故事，他们的伟业如日月之光——不，我不是神灵，并非狐狸的小姑娘。记住，我们才是世界的主宰；宁芙，仙女，妖精……我们多如繁星，风中有我，水中有我。我们是大地也是沼泽。当太阳和月亮燃烧殆尽，我们依然照亮天空。如果晚风送来的夜来香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，你该用长满荆棘的藤条鞭笞它——我是皎洁的加布莉伊尔，花间宁芙，传声的精灵。

米拉：我会鞭打晚风，加布莉伊尔女士，因为它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。我现在就折断这根树枝。

阿尔希：不！小姑娘，别伤害这棵树，它为我们遮风避雨，我们不能恩将仇报。更何况，你没听说过那句俗语——“断枝山楂花绽放，家中亲友坟冢葬”吗？放下它，孩子。你可以依偎在我肩上；我是阿尔希，什么人都不是，就是阿尔希。

阿尔布雷特：您太谦虚了，阿尔希大师。让我正式介绍您——您的诗歌充满魔力，连日月星辰都要为您的艺术折服。

阿尔希：倘若我有这样的法力，太阳已然升起。

米拉：对不起，阿尔希姐姐。我不知道你说的俗语。我又渴又饿，树顶的果子鲜红得刺眼。

阿尔布雷特：下来吧，小猴子。别栽倒在地摔断了脖子！酒已喝尽，但我们还有清泉、蜂蜜和糕点。坐过来吧，告诉我，你为什么会来这里？

米拉：我不知道。

阿尔布雷特：十足荒唐！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前行的目的？

米拉：我不知道；你们又为什么在这里？

阿尔希：为了躲避死亡。小姑娘，你难道看不见来路漫漫，周围遍布毒雾障气？黑夜已经降临，憎恶之母产下剧毒的子嗣。你听这阵风声凄厉的呼啸，那是罪恶的母亲吟唱的摇篮曲。你再认真听——听见了吗？

米拉：我没听见。

阿尔希：嘘，认真听。红发的米拉。铮铮铁蹄响彻远方，践踏软弱的土地。黑骑士在追逐我们，追逐所有人，没有人不害怕他。

阿尔布雷特：不！我不害怕——伟大的桑西国王无所畏惧。我手下有五千名骑士，还有两千人正在训练。他们和我一样无所畏惧。

加布莉伊尔：哦，闭嘴罢，亲爱的国王。您的男子气概在死神面前分毫没用，黑骑士散播的瘟疫会让您的骑士们如狂风里的芦苇一般倒下——闭嘴！阿尔布雷特，别叫我脱下鞋，狠狠揍你的屁股。

阿尔布雷特：女人——女神，也是女人！不，女士，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。

加布莉伊尔：靠近些，牧女米拉。让我看清你的脸，旅人总知道他们旅行的终点。

米拉：我不知道。

加布莉伊尔：不，你知道，你只是尚不理解——啊，我看清你的脸了。你不是狐狸，我要向你道歉。群狼之女，孤傲的野兽啊，我向你道歉。现在请你来吹响号角吧，你愿意吗？

阿尔布雷特：您的号角不为凡人吹奏。

加布莉伊尔：是的，陛下。但克拉拉的妹妹可以吹奏我的号角。

米拉：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名字。

加布莉伊尔：我还可以知道更多。吹奏吧，红狼。

（米拉吹响百合号角）

加布莉伊尔：你们听到了什么？

阿尔布雷特：死亡来了。

阿尔希：希望紧随其后。

米拉：我不明白；我什么都没听到。

加布莉伊尔：命运之子啊，你尚不明白。因为你的灵智未开，亲爱的孩子。

米拉：您在说我笨！

加布莉伊尔：不，米拉，别把愚蠢与之混为一谈。我说的智慧更加遥远，来自古老的神话世纪。我说的智慧让人离开黑夜，学会蜷缩在火边；我说的智慧让人在巨树下躲避暴雨……你的灵智未开，但它就在你身上流淌的人狼之血中；原始智慧会将你带去荒野。

米拉：我不是狼，我是米拉。

加布莉伊尔：孩子，你不是狼——你是群狼之女，注定在月圆之夜中驰骋。驾驭大地吧，幼狼——到荒野去。

米拉：荒野是什么？

阿尔希：是世界上最贫瘠的土壤。

米拉：我们已经在荒野上！

阿尔布雷特：不，小淑女。这里有你，有我们，有火堆，有树。这里充满生命。荒野不在此处。

米拉：它在哪里？

加布莉伊尔：它在夜空高高照耀——抬起头！野狼的孩子，被血沾污的米拉，看见了吗？最荒芜冷酷的月亮，它的光就是你的阶梯！快去——到荒野去！

米拉：你们一定喝醉了！没有人能踩着光。

加布莉伊尔：你是狼——我的孩子，月亮永远等待着你。啊，我多么粗心，我们的旅人饥肠辘辘。放下无滋无味的面包，从我手中接过红果吧——它生长在这棵树上，在月光下结果。让它的生命滋润你。

米拉：国王陛下不让我摘山楂。

加布莉伊尔：这不是山楂，咬下去——孩子，让它的汁水充盈你的唇齿。

米拉：好甜！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。

加布莉伊尔：她吃下了。

阿尔希：禁忌的蛇果。

阿尔布雷特：命运在此交汇。

米拉：你们怎么了？为什么用同样的口吻说话？

阿尔布雷特：黑夜终将过去。

阿尔希：黎明——我要为黎明写诗。

加布莉伊尔：圆月的红狼，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。

米拉：如果有比月亮更荒芜的地方，我该去哪里？

阿尔布雷特：比月亮更荒芜——

阿尔希：可怕的问题；可怕的真实——

加布莉伊尔：但你已经知道答案了，好孩子——

阿尔布雷特&阿尔希&加布莉伊尔：到荒野去！到最荒芜的地方去！咬断死亡的喉咙——你已品尝到此中甜美！醒来！苹果狼！去啊——到荒野去！

***

“苹果狼！苹果狼！快醒醒！”穿着驻月军军装的少女推醒了她，“出事了，快穿衣服！”

她懵懵懂懂把衣服套在身上，脑袋里晕晕乎乎：“怎么了……我在哪里？”

“你睡糊涂了！”少女急匆匆说道，“这里是月球，Lux太空站爆炸了！出现了好多地外生物！”

……憎恶之母产下剧毒的子嗣……

“哦……哦……”她愣愣地回答。

“那里什么都不剩了，只有地外生物——可恶的怪物……什么都不剩了！”

……到荒野去！

“哎，哎……你的脸色好差，真的可以出战吗？”

……野狼的孩子，被血沾污的米拉……

……到荒野去！

米拉放下军装，刹那间红发飘摇，狼耳竖立。

“可以的，我要去……我要去世界上最荒芜的地方！”

——End——